暂且将公寓的规定放一边，睿颖带着胡悦将一楼走了一遍，刚巧碰到出来巡逻的齐叔。

那名发色灰白、啤酒肚明显的中年男人顿时横眉瞪眼，浊声浊气地逼问胡悦是怎么进来的，又痛心疾首地谴责睿颖不自爱，居然偷偷带男生回来。

“女生就要乖乖的，你叔叔不在家，我真该替他好好管一下你。”齐叔教训道。

家教使然，睿颖好不容易才把“干你屁事”四字咽下去，但她也懒得给齐叔好脸色，只是还没开口，胡悦淡漠的视线已经扫向齐叔。

“你管太多了。”

少年声音悦耳，却又似掺了冰碴子。

“你⋯⋯”齐叔不悦地想训斥他一顿，但才刚说了一个字，喉咙就异常痒起，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就这么冲了出来，“咳咳咳咳咳！”

他咳得连话都说不顺，再也顾不上对这两人摆出年长者的派头，赶紧跑回管理室找水喝。

胡悦看也不看他一眼，牵着睿颖走出公寓，不过来到巷子口后，如何前往翔安高中就考倒他了，这块区域他并不熟悉。

睿颖揽下带路的重责大任，她眉眼弯弯，心情很好，边走边与胡悦说起她在这边的日常琐事。看到她笑，胡悦的唇角也轻轻扬起。

两人走至翔安高中时，放学钟声已经敲完了最后一声，穿着黑色制服的男男女女从校门里拥出来，如同获得解放的鱼儿终于挣脱水族箱，汇入大海里。

睿颖跟小萌约好的地点在学校对面的便利商店，她与胡悦站在骑楼下，后方自动门开启的叮咚声不绝于耳。

她频频看向校门口，没想到还没等到小萌，就先迎来了班上其他同学。

小平头男生是在过马路时看到她的，立即加快脚步走来，劈头就是一句——

“你今天怎么没来？景松很担心你耶，一直跑来班上打听你的状况。”

睿颖冷淡地“喔”一声，完全不想搭理这个话题。

“你同学？”胡悦问她。

胡悦一开口，小平头男生才发现他的存在，立即瞇起眼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，在看见他与睿颖握在一起的手时，更是瞪大眼。

“齁，睿颖，你很不够意思耶，有男朋友的话就要讲啊！”小平头男生没好气地说，“这样吊着景松很有意思吗？”

“谁吊着他。”睿颖脸色瞬地沉了下来，“我微信都封锁他了，他就该懂得读空气。”

“那一定是你态度不够强硬。”小平头男生理所当然地说：“你们女生就是这样，你应该直接拒绝景松的，他又不是什么变态杀人狂，会因为你拒绝就把你分尸。我当他朋友那么久惹他不高兴好几次，他都没有分尸我。”

他自以为幽默地笑了两声，在发现睿颖板着脸、一点都不捧场时，他撇了撇嘴，却听到经过他旁边的女学生们在窃窃私语，指指点点。

“好恶喔。”

“真的有人会说出这种话喔。”

她们走进便利商店前还不时回头瞄着小平头男生，那视线仿佛针一般扎得他涨红脸。

他想上前与她们争论，又似乎觉得自己还没替好友讨到一个公道，然而当他再回头去找睿颖时，却发现人早就走远了，只好悻悻然地离开。

事实上，睿颖与胡悦都还在原地，只是胡悦施了个小法术，让小平头男生看到两人走掉的幻觉而已。

他一离开，睿颖下意识握紧的手才渐渐松开。她凑近胡悦耳边，压低声音说道：“在梦里他是我同学，但是我们班根本没这个人。而且在我转到二年一班时，班上只有两张空桌椅；如果少了小橘跟釉釉，就应该要空出三张才对。最奇怪的是，小萌真的以为他是班上同学。”

这段话说得像绕口令，但胡悦听明白了，同时也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之处。

若是像睿颖所说，这个梦境是因为小萌的愿望而被架构出来，那么二年一班就不该出现一个现实中不存在的学生。

但是身为梦境主人的小萌，却认为那个小平头男生是自己的同学，她的认知被修改了，谁做的？白仙姑吗？但意义何在？

胡悦皱着眉头，他的神色太过严肃，引得睿颖忍不住关切问道。

“胡先生，怎么了吗？”

就在这时，一道惊喜的声音无预警地从另一侧响起。

“睿颖，你是来等我的吗？”

睿颖因为自己的名字被喊而转过头，一瞧见面露欣喜的高个子少年，她的眉头立即皱得比胡悦还要紧，浑身透出的不悦与反感都要化作实质了。

她嘴唇蠕动，只有离她最近的胡悦才听到那句“阴魂不散”。

不须询问，胡悦就能确定眼前的高个子少年是那个二年五班的男生。

“她不是来等你的。”胡悦将睿颖半挡于身后，碧瞳冷冰冰地审视对方。

周景松笑容一僵，视线一触及两人牵着的手，更是整张脸都垮了下来，不敢置信地追问道：“睿颖，他是谁？为什么你会跟他牵着手？”

明明胡悦也在，但对方却一个劲地只问她，这种刻意的态度让睿颖烦得不行，之前憋着的四个字顺势奉送给他。

“干你屁事。”

周景松一脸受伤的表情，“怎么会与我没关系，你明明知道我对你⋯⋯”

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睿颖不客气地打断。

“知道又怎样，被毫无感觉的人死缠烂打，再也没有比这更不舒服的事了。”睿颖冷声说道，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厌恶。

“胡先生，我们换地方等。”她捉紧胡悦的手往前走，正巧这时候行人专用号志的绿灯亮了，她立即拉着胡悦匆匆穿过大马路。

谁也没有听到周景松的喃喃自语。

“我知道了，这一定是你对我的试炼。我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的，我绝对不会放弃，我们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⋯⋯”

妹妹头、戴眼镜，外表看起来又乖又可爱的小萌一走出校门，睿颖就眼尖地发现她了。

“小萌，这里。”睿颖朝她挥了挥。

她跟胡悦已经没再牵着手，先前牵了那么久，睿颖觉得自己都在出手汗了，实在不好意思把汗水蹭在对方的掌心上。

“不是说要在便利商店等的？”小萌快步走来，目光很自然先放在睿颖身上，将她后方的胡悦视为刚好站在那里的路人甲，只是这个路人甲也长得太好看，导致她视线总是忍不住瞟过去。

“遇到周景松。”睿颖说起这三个字时，语带嫌恶。

“啊⋯⋯”小萌同情地看着她，“这样也能遇到，他身上是装了专门感应你的雷达吗？”

“拜托不要。”睿颖光想象就起鸡皮疙瘩。

“刘同学，你认识周景松吗？”胡悦忽地问道。

突然被以为是路人甲的人搭话，小萌吓了一跳，镜片后的眸子睁得圆圆的，手指在睿颖与胡悦之间比来比去，“你⋯⋯他⋯⋯”

“小萌她不认识周景松。”睿颖先对胡悦说道，又对小萌解释，“胡先生是来找我的。这件事说来话长，我们边走边说吧，你不是要带我去见白仙姑？”

“嗯、嗯。”小萌呐呐地应下，只是看着胡悦的眼神还有些惊疑不定。

她带睿颖与胡悦去搭公交车，与一票学生挤在一起，车上吵吵嚷嚷的，要聊天仿佛就要比大声一样，实在不是什么说话的好空间。

等到下了车之后，三人来到另一处闹区，小萌与睿颖并肩而行，胡悦则是缀在两人身后，神情沉凝，似在思索什么。

现在正好是交通尖峰时间，车潮雍塞，喇叭声、引擎声、等红绿灯的行人讲手机声，还有店里传出的音乐萦绕于耳边，但比起宛如沙丁鱼罐头般的公交车车厢，至少小萌终于能听清楚睿颖在讲什么了。